中國功夫和西洋武術最大差別在哪？

製作：台北市氣功文化學會

越練越緊

鍾老師：西洋武術著重技術，做為防身術之用，身體強度提昇了，但人的內在變得更繃緊。中國功夫不是單純的防身術，也不是在做運動，它是一門完整的學說，含技術、藝術、學術和道等四大層次。練功夫會痛、會苦，痛我們的身，痛我們的心，苦我們的身，苦我們的心，如孟子所說「苦其心志，行拂亂其所為」，產生很強的動心忍性的狀態。因此，沒有魄力，沒有恆心，沒有吃苦的精神，根本沒有辦法練功夫。

吃苦無由

　功夫鍛鍊過程中，有許多狀態都會讓你有所損，有所苦，有所虧。沒有足夠的承擔力去學它時，只會成為你的抱怨工具。古人練功夫不是用來抱怨，而是用來修身，透過功夫進入定、靜、安、慮、得，讓生命產生「直養而無害，塞於天地間」如此沛然莫之能禦的生命能場。有充沛的生命能場，人就有動力，做起事來會順暢多了。古人在功夫上的體會很直接，體會到強大的能量，體會身體磁場、心靈空間和靈明覺性等幾大能量場在身體裡匯流，因此接觸到的、看到的生命境界就完全不一樣。現代人沒有這種能量匯流，只有在肉體和思想上，談不上心靈，勉強談上心靈，也沒有辦法進入靈明覺性，距離生命真相就太遠了。

內聖外王

　武術偏向技術、技能，和運動競賽的運作模式類似，看重輸贏。武功則是成其大的東西，它是身心靈透過愛與生不同層次的交會（物性、感性、理性、覺性、靈性、性靈），面對內部的變化，外部的張力和壓力，生命逐漸產生高度神合的狀態。因此功夫就會在我們生命裡產生一種內聖的現象，也就是把生命的水平變化成一種陽的訊號，古人透過這種訊號發展出一套生命的道理。功夫越鍛鍊，生命體會越大、越高，透過這種內在體會，看到所有問題的匯流、所有問題的答案、所有問題怎麼產生、問題的癥結何在。這部分練武術的人就完全不知道，只知道如何把人打倒，兩種境界完全不同。

我武為揚

　為什麼古人練氣功、功夫練得那麼勤？因為古時候，如春秋時期，功夫練不好，一走出門可能就掛了。孔子與弟子們在陳蔡之間被人圍堵，居然能夠活命，那得功夫極高才有辦法。他在夾谷會盟能夠威脅齊王，若不是氣魄、智慧極大，能力極強，怎麼敢帶幾十人去對付齊王的幾十萬軍隊人馬。那都是修練到很高的功夫水平，才有辦法產生氣魄去面對問題。但在西方，武術只是士兵用來打仗，或是民間用來打架的，裡面沒有很高的水平和文化。直到李小龍過去跟他們說什麼是功夫，講出一套理論，他們才明白原來中國功夫如此了得。

天地立心

　 即便西方人知道什麼是功夫，他們也很難練得起來，因為基本的文化底蘊不同。西方人著重思考，而思考是線性的、邏輯性的，以這種方式了解武術比較容易，但要了解功夫就很難。功夫是成王成聖的東西，內聖外王，自我完成，不假外求，直指人心，單提直上，上攀天，下接地。張載說：「為天地立心，為生命立命，為往聖繼絕學，為萬世開太平」，普通人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。張載從小就習武，練就一身好功夫，他向范仲淹請纓出兵西夏，那是何等的氣魄，才能有這樣的行動和言語。岳飛「還我山河」留傳千年的字，多麼生動！他把生命能量灌注在上面，那些線條，你一看就會被上面的時空訊號所帶動，體會到它的力量。沒有那種力量、氣能和生命能量，是寫不出那樣的字來。

功夫立命

　中國功夫不但和文化連結，還是文化的核心發軔的地方。古時候那些練武功的人也都會作詩填詞，寫的字氣壯山河。西洋武術家很難有這樣的表現，因為他們在技術上的鑽研較多，他們的文化沒有這一部分。但近代中國受西潮影響，連帶在武功上也大量引進西方的運動學來輔助，慢慢的原來的練習基礎，如古法體能訓練便漸而凋零，而氣能即內勁的修練更是幾近失傳，功夫逐漸轉向武術發展，也就是所謂科學化的發展。當功夫走向科化之後，裡面人文及心靈的境界便漸不見，而近乎武俠境界的武藝也幾乎完全找不到。

無形為本

　武術有龍形、蛇形、鶴形、螳螂、形意等等，動作很大又特別，看起來很漂亮，但和人過招，一動起來就沒了，根本不管用。形是假的，越學越支離破碎，這些形學得越多，功夫會越差，因為外求去了。練功夫，從無形走到有形，有形走到象形，再從象形走出形，最後又會回到無形。裡面最重要的態度是「一以貫之」，把能量層層提升，再把所有的動作層層化解，化解到最後，所有動作皆為你所用，六經皆我註腳。動作再多都沒有用，主要是能否把它參化變成內在的東西，隨手就能捻花微笑。

有形意現

　一般武術沒有練氣，沒有心的水平，也沒有生命能量的境界，學到的只是武術的技巧，用步來帶動，要嘛外家拳，用肌肉槓桿連動，要嘛內家拳，用靜力收放，以鬆導勁，但都不是用氣來發動，產生的作用就很有限。那些形會限制武者的活動，形學得越多，功夫就變成武術，層級都拉了下來，能體會的範圍越來越小。原本你的體會或許還不是很清楚，但至少範圍比較大，一但鑽在形裡面，就越走越小，功夫越練就越回去。看起來很漂亮的動作，打起來就不見了，因為第一擊就被打倒，沒了。至少要保證第一下能將後面的動作帶起來，帶不起來就是廢的、假的、空的。

力現無鋒

　今天的武功水平掉到成了武術水平，境界變得有限，表演起來好像很精彩，可真用來打，動作就不見了。因為表演的時候站在那兒，力比較容易出來，速度也可以，但一移動就完了，所有的力道、勁道、速度都減半。練鐵砂掌，看起來好像很厲害，可和人打就不行了。因為運勁需要幾秒鐘的時間，慢的話十來秒，最快也要兩三秒，還沒運完勁就被打得不成人樣了。鐵步杉也是，憋好氣隨便你打，沒事，但移動起來就沒辦法憋。

大圓智鏡

　練武練到走向布衫、鐵砂掌的路子，那就物化了。功夫是活的，不是要走進物化、僵化的水平裡去，活的東西才有生命能量。我們看電影《蜀山傳》，峨眉出狀況後，大夥撤到九華山，眾仙憑空做出一個水靈圓盤，裡面長著仙蓮能夠預示危機，防止血魔出動攻克九華山，表面看像神怪，但講的其實是生命的精神，活化的心靈。中國功夫有很超越的生命心靈、精神存在，武術裡沒有這種東西。走進功夫的世界，就跟走入時光隧道一樣，拿到鑰匙，開門一看，窗含西嶺千秋雪，門泊東吳萬里船，生命境界便浮一大白。

神乎其技

　武術像雕刻木頭或砌磚，熟能生巧，屬第一層次「練精化氣」。精益求精後，它便變成藝術品，武術便從物性的層次進到武藝的境地，屬功夫的第二層次「練氣化神」。如庖丁解牛漸而迎刃而解，抓出裡外胍理，當中氣路直入神乎其技之境，這就是功夫的第三層次「練神還虛」。終至大化幻境，入無見有，無有雙生而達功夫的第四層次「還虛入道」，就知道它有多精彩！一般武術有清楚的規矩、規範，有一套運動方法、生理學方法，層次上也只是用來打仗或打架。功夫則是用來修練，自我完成，可以提昇生命層次，可以提昇智慧，引領習者走近真人、至人、神人的世界，內聖外王，超越三界，不在五行。世上還有什麼文化裡的東西可以超越這個境界？沒有。可惜今天，中國人也好，海外華人也好，沒幾人能體會。

內仁外義

　為什麼兩千五百年前孔孟老莊這些人的體會和我們差距這麼大？因為他們看到的是生命原創最精彩的部分，他們看到真正的生命、人生、天地的真相和真理，他們練就一身好功夫，內練一口氣，外練筋皮骨，心氣合道，變成極強大的生命能量，因此他們的學問和我們完全不同，智慧也不一樣，氣度比我們寬闊，心胸比我們豁達。為什麼古之學者可以慷慨就義，從容面對死亡？因為他們對生命完全看透，知所取捨，有所為有所不為，當仁不讓，故無求生以害仁，而有殺身以成仁的氣度。今天的人怕東怕西，怨天怨地更怨人，遇到問題沒有擔當，又怎麼讓自己的生命提昇？

和而不同

　中西兩種文化，從功夫和武術來比較就看得很清楚。中國文化是圖像的、全方位的、整體的，講修齊治平，透過功夫從內在自根自性開始，和人生、家國、天下整個是連在一塊的，不談公平只談為公，不遘人道，只講良知良能，所以看到的生命面相和人生關懷是更深層和透切的。西方文化走邏輯推理，屬線性的，在許多方面發展雖然可以很細膩，講人道卻不識人性，講公平卻不知義理，人文以宗教為支撐，可都是局部的，細分得支離破碎，不近人情，不能成其大，在科技上雖有它的一套，可是在心靈和覺性部分就明顯的不足。因此，西方文化中的慾念我執極強，都想控制他人號令天下。而中國文化中的功夫元素卻顯現出安身立命，不假外求，存性致命，及和而不同的境界，遠比西洋文化的氣度恢宏遠大。(2012.06.06)